有些亲情窝心,并不是互助友好的
星期天家庭聚餐,老公公一杯酒下肚,话开始多了起来,忽然用手指了我们一圈说:“我考考你们三口,你们说说亲情和心情,哪个重要?”
老公公故意把亲情和心情这两个词说得很慢,说完,他老人家瞪大眼睛,划重点般点了几下头充满信心地看着我们,等着我们回答不上来时给出一个惊世的完美答案。
女儿正在和排骨作斗争,正发愁不知从哪里下嘴才好,听了爷爷的问题有点懵:“啊?亲情、心情,说错了吧,爷爷。是不是你想说亲情、感情啊?”老公也在旁边帮腔:“是啊,咋亲情心情谁重要呢!谁会比较这两词呢?看你问的啥问题?”
“哼,你知道啥?我就是问问你们,亲情和心情到底谁重要?这个问题我考虑几天了,这不但是个问题,还是个值得你们好好想想的问题。”老公公边训斥儿子的肤浅,边自信又带几分骄傲地说。
他老人家退休之前在公安系统当过不大不小的领导,对自己的深度思考力颇为自负,时不时想出个与众不同的点子、看法,来显示自己的非同凡俗,借此与周围那些糟老头区分开来。
我心里闪电般想起曾在网上看到的一篇文章,文章的大意就是:有些人虽然有血缘关系,但因为生活环境、学历、素质等不同,在一起还不如和同事、朋友有共同语言。还有篇文章讲:四十岁后,和谁舒服就和谁在一起,如果某个人让你感到不舒服,甚至连累你,即使是亲人也要远离他。我当时看了就觉得作者是不是太绝情了,我想老公公的问话答案应该就是和这些文章的观点不谋而和,他的答案一定是心情更重要,但我不能说,否则会显得我这个儿媳妇薄情。
婆婆看看儿子、孙女的答案都没让老头满意,就催他:快吃你的饭吧。一会儿他们又该叫你打牌了。
老公公笑着说:欸,我就是考考他们!好好想想。
我假装小心翼翼地问:“我觉得亲情更重要。比如,有的女孩子为了爱情不管不顾,斩断亲情,非要嫁给某个人。父母都不祝福的婚姻,那还有多少好心情?没有亲情,心情能好到哪里?”
老公公瞅瞅我说:“那未必。”
“是、是,确实未必”;我突然想起大姑姐当年就是不顾公婆的反对毅然下嫁到徐家(当然这是公婆的看法),赶紧修正:“我觉得亲情和心情并不对立,大多数情况下,亲情温暖,心情肯定好,在外面受了再大委屈,只要亲情在,很快伤口就会愈合。”
老公公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讲了一通大道理,虽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,但话题还是被他强行拉回他的轨道:“我觉得心情重要。”
“哦?”我假装出乎意料,老公和女儿并不买账,继续吃饭,丝毫不关心老爷子自以为是的别出心裁,连假装感兴趣都懒得假装。
老公公斜着眼看了看婆婆,“嘿嘿”笑了两声,稍显抱歉地说:“就拿你舅说吧,他的啥不是我给他弄的!”婆婆白了公公一眼:“说他干啥?”
老公公自顾自说:“我给他弄的城市户口。那时候城市户口多难弄。我给他安排的工作,现在一个月拿三四千元。我给他娶的媳妇,你姥姥家穷,娶媳妇都娶不起。把他一辈子的大事都给他办了,还都是我花钱,你问问他还过一分钱没?”
婆婆瞪着他说:“别叨叨了,赶紧把饭吃了打牌去”。
公公嘿嘿笑着继续说:“你看他年年春节来咱家,拿过一瓶好酒没?这回住院了,又是找咱家借钱又是叫你妈住院伺候,那还动不动想给咱家断亲呢!”
婆婆的娘家兄弟一家很不争气,从年轻时候就天天要婆婆帮这帮那,好像婆婆就该帮似的,从不知道感恩,后来居然嫌婆婆不给他家住院生孩子的儿媳妇送饭,扬言要和婆婆断亲。如今,婆婆年龄大了,随着岁月的沧桑,慢慢对娘家兄弟这片亲情也看的淡了,对弟媳妇断亲的宣言漠然置之。
老公公开始激动起来:“给咱家断亲,我巴不得呢!这辈子他帮过咱家啥?都是他占咱的光。他那点亲情,不要也罢,省得影响我的心情。”
老公公终于激昂地讲出了答案:“心情好,才能活得长。这样的亲情,净连累人。所以我说,亲情,心情,当然心情重要。”
“去走吧,走吧”,婆婆不耐烦地一连声催促:“别让人家等了,赶紧去吧!”婆婆对他的大道理向来不稀罕。
老公公的饭已经吃完了,但他正说到兴头上,胳膊还比划着:“我对他多好,都白搭了。人呐人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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